【白露】【死神BLEACH】唯梦

17年的参本文,不翻记录都快忘了,一年多了应该可以放出来了……吧?

结尾有参本的freetalk,现在看真是矫情得要死【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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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梦

 

 

 

他推开阶梯礼堂的大门,不出预料听到一屋子抽气声。

备好的教案搁上讲桌,他抬眼扫了一圈,多了不少生面孔。

很好,又一批蹭课的。

 

She walks in beauty, like the night

Of cloudless climes and starry skies;

And all that’s best of dark and bright

Meet in her aspect and her eyes……

 

他缓缓背诵,一步并半步的跨下阶梯。这种步伐放别人身上是腿短尴尬,放他身上就是修长风骨。诗歌赏析绝不是热门课,这几年却能在期中考前场场爆满。主修选修两不误是借口,中西文化融会贯通也不是理由,那么多女学生和不少男学生的目的还不是因为新走马上任的主讲是他。

一开始系主任很欣慰,料想靠这张脸今年怎么也能挫挫隔壁系的戾气。然而他的评价却迟迟不见上涨。日子久了,学生们发现他上课委实无趣,除了长的好看点声音磁性点,没啥别的实际用途。

当然了,关键是他给分低,特低。

他的考试总与哀鸿遍野毗邻,平日里动辄将古典主义启蒙文学挂在嘴边的小资粉恨不能齐齐高歌满江红。系主任捏着分红单险些犯了心脏病,就差指着鼻子责问他是不是敌对院系派来的卧底。

他也不回答,毕竟又不能冲进宿舍盯着学生报课退课。

也大概是因着这态度,五年了,英语文学系的提干名单上一直没有他。

 

自打知晓了他的教学方式,错过退课期留下的学生大都不敢怠慢,要么仔细听讲要么专心笔记。毕竟考砸也得不到单独辅导。

所以那个压得特别低的小脑袋就有点惹眼了。

 

往日他是不大理会开小差的学生的,连点名也用签到代劳。倒不是纵容,学问这东西学来了便是自己的,搞砸了也怨不得旁人。谆谆教诲什么的,累。

但这一次他鬼使神差的理会了。毕竟来蹭课不看他的脸还挺稀奇的。

然而也只是慢慢走近。他步伐未变,话音未停,对方却似有所感,于是他对上一双亮亮的大眼睛。

和摊在雪白大腿上的书,看插图明显不是教材。

 

再然后他鬼使神差的走掉了。

心里告诉自己是因为那短裤长度,多看一眼大概都会被说性骚扰。

然而那双眼睛,他用去了半首诗的时间居然也没能忘掉。

 

……So soft, so calm, yet eloquent

The smiles that win, the tints that glow.

But tell of days in goodness spent,

A mind at peace with all below,

A heart whose love is innocent

 

 

繁华思旧梦

相逢人不知

 

记忆大体是模糊的,他却对这硌脚的石子路留有印象。这很奇妙,因为上次路过这里他还是个全程被乳娘抱着的孩童,完全没机会体验这条路到底有多难走。

他眯眼看着这似是而非的熟悉景象,光秃秃的头皮曝露在毒辣的阳光之下,烤得有点疼。

若不是奉旨出家,这片被兄弟们瓜分剩下的贫瘠土地三年后将是他的封地。

他摸了摸脑袋上刚冒出的青茬,又刺又痒。

他是无所谓的,就如同他对普度众生也不上心。只是若表现出来,免不了师父一通不惹尘埃的舍身说教。

舍个屁的身。师父当他不知道么,每晚大师兄都会在住持屋里“听经”到深夜才回禅房。

他在寺院长大,这点龌龊司空见惯。若不是顾及家里的势力,也许他早被哪个师叔师兄选去众了道。

除非去做行脚僧,不然他迟早也会走上同样的道路吧,可苦修又着实不是他的路数。这是他第一次走这样远的路,到底是锦衣玉食堆出来的懒骨头,一想到如这般风餐露宿的巡游每年都要走一遭,他面无波澜的表情下是一颗叫苦不迭的心。

 

休憩的茶铺是师父选的,在河边已有年头。店主夫妇都已白发苍苍,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做了多少年的生意。老妇在前面招揽客人,谈吐豪放依稀可辨当年风采。老头负责后厨,只靠单臂将万事打理得井井有条。想当年水量丰足时,这店里尽是南来北往的商旅。而今天灾人祸,生意大不如从前,是以见了僧人更是百般殷勤,就差把存了多年的老坛肉也拿出来。

若是跟着师兄,他兴许还能分得一串甜丸子,可跟着师父就只能一口口抿那苦如胆汁的药茶。

幸好老头趁师父不注意往他手里塞了块柿饼。他挺感动,柿饼还是记忆里的味道,可见那老头干瘪嘴角抻出的诡异笑容,道谢的话又噎在嘴边了。

 

空气中飘过淡淡的花香,他忍不住的想转头张望。耳朵里传来糯糯的姑娘声音,他便被拍醒了似的,连忙端正身板直视前方。老妇人过去搭了几句话,他又不自觉的竖起耳朵听,丝毫没觉得自己这样有何不妥。

其实也没听到说了什么,只是那低语清缓,不似官家女子的幽柔也不是武家女子的利落。只捕到余光一段干净的麻布衣角,就着花香似乎连眼前干旱的河床也变得顺眼了些。

待那卖花娘挑担离去老妇人才回来,手里多了捧叫不上名的乡间野花,但搭配得当,也能装点一时。

听老妇人絮叨,他才知道寺院外的生活远比想象更难过。天知道再继续旱下去,一束花换一口水的买卖还做不做得成。

“那姑娘啊,没见过比她更虔诚的。天天都要去河道边走一圈,篮子里最大最饱满那一朵总是要献给河神老爷的,好像这样便能求得几滴雨水了。”

他听着师父合掌说什么心诚则灵,心里却开始默默描画卖花娘的眉眼。

该是娇小柔弱,又有韧劲的姑娘吧。

“贱民有什么好说,脏了贵人老爷的耳。”

老头空空的袖管撩起一阵风,卷散了最后的余香。

那似乎能戳穿心思的眼神他并不喜欢,狐狸一样。

 

 

 

说起欧亚文学两院之间多年来的嫌隙,没几个人知道掌故。大部分新生在入系报道的当天就被教育防火防盗防欧文,可若跟各位师哥师姐问起,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同在一楼,资源共用不可免,每年争抢经费的戏码自不必说,连公开抢教室这种小孩子斗气的方式也时有发生。

然而他对院系争斗一直没有实感,上学时印象里的亚洲文学系主任人就很和善,就是体质太虚,三天两头不见上课,附属医院的门诊只怕跑得更勤。直到某次面带微笑当众吐血还被拍成视频传到网上,学院立刻给他颁了个终身客座教授许了高薪无限年假。

尽管私下曾想过这一切都是预谋,但到底与他不相干。唯一相干的是因着职位空缺,中国文学史的博导便总来代班。那是个暴脾气的中年人,常年顶着扎眼的刺儿头,同旁人倒好,见到他这个别系小辈说话却夹枪带棒极尽苛刻之能事,当年的答辩就没少为难他。其实私下他也喜欢古国文化,百人一首颂咏得抑扬顿挫,邻国奇幻文本的章节选段也信口拈来,但实在架不住那位动辄喊打喊杀的博导。

是以能顺利拿到博士学位真真让他吃了一惊。

 

那女孩大概就是这位博导学生的学生。大老远见她一脸不情愿的被揉着脑袋,半被胁迫的叫声师尊,还真把自己当武林中人了。

他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也不打算去打听。学生会榜上无名,社团晚会也没见出面,大概就是那种比比皆是的学生——成绩不出众,有分寸守规矩,没什么出类拔萃,亦挑不出什么短儿。也不是多在意吧,他不总能见到她,但知道她自习室去得不勤,偶尔去个图书馆跟屈尊似的,翻的也都是传奇话本,可又偏挑不出错——那可正经是人家的作业。

 

说到底,他一个英文系的操哪门子闲心。

何况那堂课之后那丫头未再露面。

 

 

空山与君别

吾命近黄泉

 

他被一阵坍塌的轰响吵醒,过后噼噼啪啪硬物砸地板的声音延绵了一阵,大概又是某座书山倒了。

鉴于他随手把要看没看的书都摞在床边的坏习惯,哪天再摞高点下次兴许能把自己砸死。

有点期待。

 

他是个爬格子的,学生时代发表了几篇先锋短文,一度被捧上了天。然而写到现在,年岁渐长,变成铅字的却没几篇,他又是个面皮薄的,网上跟粉丝讨个近乎都不会——当然前提是能有粉丝。愿意接济的朋友也渐渐消失无踪,于是只好靠微薄的广告词费勉强度日。

隔着不怎么厚实的褥子,一翻身都能被自己的肋骨胯骨一堆排骨硌得生疼。被子一如既往散发着难言的霉味。不是不爱干净,实在没别的铺盖了,他那么高的个子要蜷起来才勉强把头尾盖住。也不知是不是房东忘了自己还有这么处老房子,去年一整个冬天屋里都没有一丝热乎气。这没什么,反正他也交不起采暖费,且居然硬是靠这床被子挺过来了。

到底睡不着,失眠三天的怨气此刻像一团罩在头顶的黑烟轰的被拍散,一点脾气都没有。

今年据说要降温,天晓得能不能捱过去。好在他吃得不多,偌大个人走起路来瘦得打晃,能少消耗一点是一点。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晃荡着的其实是个鬼魂,等何时来了真正的租户,一开门一进光,他就能哗啦啦的灰飞烟灭了。

出门前他用脚把门缝溜进来的小卡片扫回去,一开门还是中了招,被漫天的小广告糊了一地。许久不出门,楼下闲聊嗑瓜子的中介见到他俱是一愣,默默地在出租信息上划了一道。

转念一想,怕是自己死在屋里头尸体发了臭也不会有人在意,晒晒太阳权当补钙续命了。

 

然而这年头畜生的日子却比活人强多了。

总有那么些爱心泛滥的阿姨,拿着自己微薄的薪水口粮接济小动物。一到春天全小区都笼罩在闹猫的恐怖声音下。

事先声明,他才没想过跟流浪猫抢食,理由也绝不是因为见过配料很奇葩的猫食。若不是那位阿婆一脸纯真充满母性的笑容,他真以为这位其实是打算毒死这些野猫。

足不出户他也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欢迎这些寄居者,他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仇视小动物也不喜欢它们,只觉得与其这样风吹雨淋担惊受怕,还不如给个痛快。

然而寄居者们并不在乎他的想法,只管成群结队的来,带着组织带着阶级,兴许它们眼里他才比较可怜?

只有一只白猫,从不在喂食时出现,只偶尔在矮灌木中露出一截尾巴。虽是野猫,也总将自己拾掇得及其干净。倒不是说其他的猫脏,这类生物天性不允许自己失了仪态。但在这一圈子里它仍尤其出众。

大概哪个好事的阿婆说,多漂亮的小母猫,觉得有缘就捡回去养呗。

他更惊讶阿婆是怎么看出性别的。那小牲畜有人接近就立刻跑开,他也是很偶尔才看见那双紫色的瞳仁,就在自己脚边。

可能他消耗太低没被当成活物?

 

有缘有屁用。他连自己都养不活。

微风吹过,那眼睛便立刻藏了起来,被胡茬刺破的皮肤跟着痒痒起来。

下一次,他想。

下一次他也许能摸摸她的小脑袋。

 

下一次,也许他会让她的小爪子在他手心挠个不出血的白印。

 

 

 

“这故事烂的很。那妹妹也算阅人无数,怎么就偏只喜欢了姐夫?”

“大气,豪迈,男人味。最重要的,”面前的对话框另起一行,“他是主角。”

她立刻展示了如何用五官分别表达“不屑”的技能。

“小说是你自己选的。”屏幕对面像是预料到了她的表情,迅速打字道:“所以吃窝边草是你的结业论文主题?”

“错!是论可养成妹子的筛选条件!”

她一拍大腿,仿佛能听见网络那头知心大姐姐无奈的笑。虽然也难说对面真身是抠脚大汉或杀人魔之流,可这年头能对陌生人说的话比熟人多多了。就好比她这屋子住了大半年,几个“熟人”却连临时换课通知都不告诉她。

所以上错课真不能全怪她,好吧上课睡觉是不对,可一觉醒来环境没变人全变了她差点以为掉进时间裂缝,哪还好意思当众走出教室。

何况好死不死还是那个人的课。

 

这一走神就写不下去了,她也不给自己找借口,草草道别下线前瞥见对面的回复:

“晚安。好梦。”

说出去没人信,她从不做梦,所以她看小说。

小说里的世界精彩玄妙,小说里的汉子顶天立地。扛得住家国兴亡,拼不过儿女情长。那样的男人,怎会不爱呢。

然而许她跟在身边,还不是因为死去的姐姐。

有姐姐在前,千百个再好的妹子杵在那儿,那姐夫也不会多看一眼。也就丫头傻,死前还要自戳双目,也不想想黄泉幽暗一个脚滑摔下奈何桥永世不得翻身之类的。

她不要做阿紫。

她才不是阿紫。

 

 

命托原上莲

幽香似旧时

 

再来到这个河岸,他没料到旱情已凶猛至此。毒辣的阳光带着邪火肆虐蔓延,皴裂的地表像伙房老仆手上的皮。岸边茶铺是仅存的安慰,然而已经没了生意仅剩棚屋,老夫妇走后迟早要破败坍塌吧,就跟眼前这曾经的河床一样。

法事地点选在这里也是不得已,求雨的百姓凑了最后的银两跋涉到寺里求高僧相助,住持却将这烫手山芋给了他。

他无奈,一腔抱怨只能在心中腹诽。

真是疾病乱投医,以为念经的包管一切。中途若先遇上个神社,肯定就换了神官巫女来遭这份罪了,管他是谁能求雨就行。

所以做做样子也好。要的就是做做样子。

他端正坐好,微合了双眼开始读数珠。方才还窃窃私语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谁让他生了一副高洁的好皮囊,那压根听不懂的经文从他嘴里吐出后仿佛真的蕴含了力量。

 

怕是住持都不晓得,他只需在这里装模作样捱到仪式结束,自有仆从接他回封地。这不,白发苍苍的主管正站在黑压压的人群后,西方舶来的镜片泛着白光。

铁打的江山流水的政权。兄长们终究敌不过族中的老狐狸们,在家产斗争中输得一败涂地,死了的不明不白,逃了的后会无期。可他回去就是渔翁得利么?不尽然,也许只是他最听话,因为面子上终归要摆一尊瓷娃娃。

没来由的,他心中生出难得的悲悯。

下游的村子已经有小孩子渴死,放任民怨积压,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他这个领主,可不是只坐在垫子上装装样子就够啊。

 

不知怎的飘来一阵幽幽暗香,他明知眼下时节早已遍地无花,那幽香只能来自他的感官记忆。

那个卖花娘会在供奉的篮子里放什么呢?

 

最后念完了一段真言,他使出了好几年分的虔诚,但愿河神老爷听得到。

 

 

 

“果然有点像呢。”

未婚妻捧着从校长办公室顺来的档案放到他眼前,下巴搁在他肩上,小巧的身躯贴着他的脊背,柔顺亲昵又不过分黏人。

“妈还打趣爸说他是不是在外面藏了人。你说呢?”

他微微仰头,为这有点被宠坏但心性善良的小女人腾了个更舒服的地方。在女人看来,他不过就着她的动作随便扫了一眼那铜版纸印刷的页面,上面的人是圆是扁没勾起他的兴趣,于是低低笑了一声,很是满意。

然而那飞速的一眼已足够他记下她的名字,不规则的音节分外显眼跳脱,比她本人俏皮许多。

“像么,我不觉得。”他说。

“你跟爸说的一模一样。”

未婚妻咯咯地笑,但未婚妻看不到的地方他用余光小心诡秘的盯着手边教案,倒数第三张的班次名单尾页有串手写的数字,恍惚与档案的电话号码相同。

心有点颤抖。

不,是心如擂鼓。

他不动声色的把那鼓声压下,不需动用太多的气力。

一点也不像。那么青春,那般洋溢。想要靠近,却又畏惧。想要碰触,却只能逃离。

就好似自己会毁了那洋溢青春。

 

 

唯花解我心

奈何花已残

 

那之后他比以往出门次数多了些,见到小区里遛弯的大爷大妈低头穿过的次数也少了些。他发现这么做的直接好处是每次都不会空手而归,大院里度过童年浪过青春的大爷大妈如何也不能习惯耸立的高楼和落锁的铁门,非要揣上零食和多做的点心等着谁能接手。他们不觉得这是施舍,顶多算养个不用负责的儿孙。

副作用是耳朵里进来不少坊间八卦,比如老区要动迁,比如哪家国企员工闹着要福利,比如谁又被媳妇罚跪键盘。这在以前他肯定是皱着眉头躲过不听的,虽然现在也称不上能接受,但总比以前的零交流好。

那天他偶尔路过镜子,发现脸上居然多了些血色。

真的在变好了吧。

 

猫似乎变多了,许多都不怕人,白天就堂皇的窝在石板路中央晒太阳占用社区资源。偶尔从墙角钻进几只小野狗,侵犯了主权被挠的呜呜哀叫,看客们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那白猫露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虽然还是不愿在他以外的人面前现身。但这让他感觉很好,别人想喂都难寻踪迹,但他给的食物,她都吃。

那小家伙有柔软的身躯勾起的尾,会仰起细瘦的脖子盯着他看一会儿,然后才低头开始进食,咀嚼的声音很小,吃完就跑头都不回。

他突然有点想听它叫一声。

 

不觉间屋子清爽了许多,只是把生活垃圾扔掉屋里就很空旷了。他把卧室收拾出来,柜子底也捎带手打扫过,因为听说小猫不适应全新的环境会先钻进柜子底下,那里的积灰会让它们身上生癣。

要不捡回去养?

凉薄的人加上凉薄的猫,对路。

 

心里想着无聊,顺手连破旧沙发底一起打扫。

他想,有个小家伙窝在被子里,这个冬日应该会挺暖和。

 

 

 

 

 

你信不信

你得到的幸运,对应的不幸须得别人补

这辈子还不起的债,下辈子落得别人替你偿命?

 

 

吾命近黄泉

 

 

校门口又出了车祸,据说现场很惨烈。这个校区偏僻摄像头常年失灵,许多大货车无视交通管制肆意上路,师生们强烈抗议多年仍没什么起色。学校也只好先开展安全会议,对逝去的花季生命致以诚挚的哀悼,同时警醒各位同学过马路一定注意四周不要让手机抢走生活抢走生命云云。

倒是中文系不顾校方劝阻在楼下拉起条幅,下课后系主任在门口叫他一起,他点头拿起钱包,现在可不是院系斗争的时候。

黄昏时分他来到拥挤的小礼堂,里里外外人手一只小蜡烛,映着鲜花簇拥的相片。看着那鲜活的面庞,他眼前只剩噼啪几星白光。

耳朵里嗡嗡响,混杂着男孩女孩们的低声哭泣,他们咒骂转弯不打灯的还打电话的混蛋司机,控诉驳回公开哀悼提议的校方领导,为了一个兴许见都没见过的同学,他们诅咒一切,仿佛过了今夜没有明天。

还有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女孩死于一条手机短信。

 

死者的手机在祸事中被碾得面目全非,连做证物的功能都没有了。只有他知道,那个视线昏暗的傍晚,走到路中央的女孩手中一震,瞥到一条陌生号码的短信。

就在她犹豫的那一刻,死神轰然降临。

 

 

你信不信

 

 

那年多雨,百姓们奔走相告新上任的领主是神子降临,一番祝祷感动了天神降下雨水解救苍生,人人皆传会是个丰年。

合着他那深情的普门品算是白念了。不过好事当前,谁会那么没眼力价跑去提醒各位谢错了神仙呢?

随手打开面前卷宗,多是歌功颂德,偶尔报一报谁欠了三斗米谁的耕牛失了踪。家老们虽然跋扈也知不欺少主,还没明着阻止他批阅公文。他也不急,寺院生活教会他万事耐心。他还年轻,凡事小心点还是能活很久的。

雨水来了欢欣鼓舞,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雨一下就是三个月,几乎没有减缓的趋势。渐渐呈上来的喜报开始夹杂陈情书,但多是不痛不痒已被过滤的伤情,呈到他手里也都隔了好一阵子,由不得他有什么作为。

无声叹了口气,他习惯性的摸头顶,却摸到一层薄发,照这速度他该不用顶着假发行元服礼了。

然而一纸簿册让他凝滞了目光。

是个贫瘠村落一如既往的贫瘠报告,因为雨水过量涨水迅猛造成山洪暴发,所幸发生在日出前,只冲垮了几个网纱鱼篓,外带一个跌落淹死的姑娘。

姑娘没有亲人,没有钱请不起媒人,靠着自己采花搭配好再卖出去,居然活过了大旱灾年,却到底命薄。许是趁着雨露滋润去摘花,怕误了花期想抄个近路,没注意到脚下薄薄的水流突然就变得混浊,被吞没也就是一眨眼。

他缓缓放下册子,手指略过结语的位置,时间已经过去半月有余。

 

人们都说那女孩感动了河神,被河神老爷娶回了家。

因为最大最美最饱满那一朵花总是要献给河神老爷的。

 

 

你信不信

 

 

那日他见一队人马扛着网兜锄头铁锹一路杀来,雄赳赳气昂昂仿佛上战场。忆起前日里邻居们说的街道办成立的打狗队,应该就是这伙人了。

人马停在他面前,为首的壮年男子问他野狗一般在哪觅食,手里盘着核桃咯啦咯啦响。他看着那夹在肥厚脖肉里的明晃晃的玉石串,随手指了个自己都没去过的方向就离开了。前几天有个小网站的编辑给他的博客留言,刚开始他还以为终于被骗子光顾了,可自己能有什么油水可捞?对方哭笑不得的解释了一通后他二话不说发了几篇稿子过去,毕竟自己没有油水可捞。

他想,以前写的东西没人看大抵是因为没生活,没生活的人写的东西大抵是矫情呻吟。于是一气攒了一箩筐八卦关起门来闷头写了好几天。

 

没过几天卡里久违的有了进账,他想起有日子没见小家伙,于是把购物车里躺了很久的猫粮下了单,网上说这个牌子营养更均衡,兜里硬气了才觉得确实贵有贵的道理。

然后他装了一小袋面包干下楼,就着橘色的落日踏着社区的鹅卵石小路,几乎不用多想自然的在这个路口转弯那个灌木抬脚然后拨开右数第三丛略微稀薄的枝叶。

尸体七零八落散碎在他面前时,他甚至忘记了怎么呕吐。

内脏已被分食得差不多,下面的土壤透着微深的棕色。她是被咬死的,被那些侥幸躲过一劫就马上投入地盘争夺的野狗。有低层的住户后来绘声绘色的描述那日的场景,说没听过那么凄厉的叫声,说那么小的身躯竟然能爆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啧啧。

 

而在那之前,她在等他,一天不来就再等一天。

而他没来。

 

 

你信不信

 

 

身处黑暗他却能看见自己的身躯。脚下蔓延着无数发光丝线,除此之外仍是一片黑暗。那些线四散蜿蜒,填满目光所及的空间,每一步前行或后退都跟随着他的脚步蠕动,如庞大的生物在脚底的水下缓慢前行,让他后脊发痒。

一开始他以为自己只能在这里站到时间尽头,也许这依然是一场梦,梦醒了他就解脱或是掉入又一层地狱。

忽然他看见这些线的终点,汇聚成发丝粗细的一根捏在一只枯瘦的手里。

手的主人有与之相配的苍老干枯的皮肤,似乎动一动就能皮开肉绽。然而那实在算不上人,只能说是个怪异的存在,他几乎不能确认那东西的前额和后脑勺,只听到喉咙振荡出不辨性别年龄的怪动静,像铁杵划过枯山水的沙砾:

——你信也,不信也。她命换你命,死在你手中次数越多,换你还魂的可能就越多。你信也,不信也!

白哉很想白他或她或它一眼,但估计也是白费。

现今是多少次?他听见自己问。

——你又记得几次?

那桀桀怪笑惹得他想起了些回忆,有好有坏,还有的根本说不上好坏。也想起了些故人,有忠有奸,还有的根本说不上忠奸。

他一直不相信自己会有思维混乱的一刻,然而他错得离谱。记忆光怪陆离,每一幕似乎都在嘲笑他扇他的耳光。那里有她嫁做人妇子孙满堂,有她持刀拼杀浪迹天涯,有她孤身远去隐没人潮,有她笑靥浅浅弹指飞花。

而那里面无一例外的,都没有他。

或者说,没有他的时刻,她都好好的,直到他在某个节点出现,换来的总会是千刀万剐。

停下,他的声音在打颤,停下来。

当初太早找到她,险些折了她的翅膀。而今不光一次次寻得太迟,每次相遇竟都只是为他赴死。

 

他最是不能容忍。

活了这么多年,意气风发万人之上百口莫辩心如死灰,他哪一样没经历?妥协过、抗争过;不甘过、释然过。铁打的心也曾柔软,浑身尖刺终会被磨平,他已经惯于与被编排好的命运周旋。

 

但纵使再落魄,他朽木白哉也不能,这般不堪。

 

停下。他不再颤抖,灵台一片清明。

——那须得你死。

原本空无一物的手中多了坚硬的触感,他扬手一握,从虚空中抽出那陪伴漫长岁月的兵刃。

匍匐的线陡然聚集又散开,形成状似坚不可摧的发光牢墙,向着他的方向缓缓逼近。

——舍得么?白费她那般苦心,为你舍命这么多次。

刀身化作千万花瓣,粉白雾海里是她的笑她的香,一片堪堪擦过他的眼帘。

命他自己会争,胜败靠自己,他不会有怨言。

他只要她活着。

 

 

 

 

 

 

 

思君不得见

相逢唯梦里

 

这一幕似曾相识,月光撒进宽广的房间,老樱树不知季节的绽放在庭院中央。医护往来走动和仪器的声音遮盖不住寂静的夜,唯一的区别是躺在病榻和守在床前的人调换了个。

可跪坐的姑娘发丝已及地,他才晓得自己大概真的睡了很久。

他伸出贴满胶布导管的手,那手骨节凸起青筋虬结,不比梦中怪物好看,但依然很快被一双小手紧紧握住。

女孩的脸颊洁白光滑,低垂的眼眶里有闪烁星尘,抿紧的双唇似乎在压抑即将脱口而出的啜泣。那唇瓣挤压出来的粉嫩花一样红,几乎是当下他眼里最明亮的颜色。

他张口,声带很疼,声音将会很难听,但他不在乎。

 

 

露琪亚,你记住。

这天上地下,只一个我,也只一个你。

 

没有谁是替代不起,但唯你我之于彼此,才担得起生死相依。

 

 

 

 

 

 

-完-

 

 

 

 

Freetalk

其实想想,爱上白露某种程度上改变了我的人生也说不定,在此之前不知道自己的爱能持续这么久,还交到了比现实中大多友谊还长的太太姬友。挖这个坑是三年前,短漫与文同出一梗,必须郑重感谢夫人给我平坑的机会(虽然写画都毫无长进而且这个互相救赎的故事明显失败了吧)。

记忆停滞说的就是我这个老年痴呆,当年所以钟爱的作品热爱的西皮都在某一时段被打包起来束之高阁,以为这样就能与离别隔绝。然而当真到了“结束”这一天,才发现那情绪跟一个多年不联系的老朋友告诉你要远行一样,没啥情绪,走好您内没事记得回来遛遛。

其实从来没想过告别,十年光阴说走也就走了,那个结局我不承认又不会如何,反正我记忆里开出的花,只对我自己绽放就够。

所以即便连当年中二功力都远不能及,仍毫不犹豫的参了本,扒出以前的废稿就好比开启了魔盒,看着那些我以为被尘封的被遗忘的甚至被践踏的争先恐后的蹦跳出来,还是会想要对她们说:

谢谢你们一直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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